花无重开日，情尽五十年——影评《胭脂扣》
大约是十年前某个无聊的夏日，从书上翻到了这部电影的短评。
在我开始写这些文字的这个依旧无趣的夜晚，《胭脂扣》已是三十年前的片子。
主演了这部杰作的两位伊人，离世十五载了。
大概人生就是这样，恍恍惚惚间，往事如烟似幻，岁月若即若离。
这是一部凄美、哀婉的爱情悲剧，它讲诉了这样一个故事：一名风尘女子与富家情郎相约吞食鸦片殉情，五十年后，徘徊冥间苦等不得的女子前来阳世，希望登报寻找情郎。在一对热心情侣的帮助下，女子终于寻得仍活在人间的情郎，但几十年的沧桑早已抹去了他的面容与优雅，只有一名穷困潦倒的垂垂老者蜷缩在墙角苟活。归还了那件胭脂扣，女子了却这段数十年在阴间的等待，转身离去，只留在原地忏悔的情郎，还有一旁的热心情侣唏嘘不已。从此，世间又少了一段不了情。
《胭脂扣》改编于李碧华先生同名小说，作为写出了《霸王别姬》、《青蛇》、《秦俑》等等的女作家，她笔下的情爱，给我个人的感觉，既如烈酒般在红尘俗世这口大锅里沸腾激荡，又像骤雨渗入春泥那样细腻入微。她笔下的情，是温柔，是真挚，是炽热，是洒脱，是疯魔，是不成活。在一个个前世今生的故事里，李碧华写出了一个个传奇，但她写的那些主角间的情爱，往往是现实中人们无迹可寻的，或者应该说，真正落到生活的幕布上，那样的感情，那些个轰轰烈烈，并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。
《胭脂扣》里，女主角如花对男主角十二少的感情，亦是如此。作为一名久经风尘的女子，如花对男人情感的计算与把控，可谓是如火纯清，她深谙欲擒故纵、欲说还休的道理。她能够对自己的举手投足都明码标价，可以不失礼数却恪守界线地接待每位客人。这样一位能把自己的肉体当作生意的女子，却陷入了对英俊多金、风度翩翩的十二少的痴恋中。本以为是逢场作戏，本以为是愿者上钩，未曾想到自己陷入情网，不能自拔。她可以为了他放弃身段委曲求全，能够为了他一同忍受穷困，但她不能容忍对爱情的不忠，而她所谓的忠诚，则是要求情郎与她共同殉情，为了达成这一点执念，她不惜在情郎吞食鸦片自尽前，还喂食他安眠药，既求同生，更求共死。这样的感情，可谓感人，由不得不说，以我们常人而言，说是惊悚也不足为怪。爱到深处，几如绝情，以爱的名义去要求剥夺对方的生命，“如果他真的想殉情，被救活了也可以再死”，这样的话语，也只有银幕上楚楚动人的幽幽倩女的泣语，还稍能令人动容了，若是在现实，这种女子恐怕还是畏而远之的好。
就十二少而言，一个貌似潘安、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，能够为如花不惜与家庭决裂，愿意去为了养活两人去跑龙套，在穷困潦倒的时候仍不忘给如花送上胭脂扣作为礼物，最后也甘愿和如花一道吞食鸦片自尽。其实有十二少的姿色、财富，以及满嘴的温柔情话，高超的调情技巧，按照现代人的感情观，又何必拘泥于一个风尘女子呢？即使苟且偷生，也无可指摘，生命毕竟是宝贵的，导演也在电影中，借助男二女二之口，表达了“现实的爱情，并没有必要搞到殉情这样的壮烈”。但十二少说到底，确实是个，离开了家庭的金钱，就丝毫没有力量的男人。他的自杀，更像是一种逃避，而非是感情浓烈。当相约殉情的前夜，如花在向十二少诉说情路上为他们间的感情求的支支签文时，十二少却选择的是漠然以对，只是逍遥地继续抽着大烟。在这种时刻，恐怕所谓的爱情也只成为了一种依赖，或者说怠惰。其实从后来十二少离开如花，将家财挥霍一空的惨淡后半生，也不难想象，即使当初如花真的可以冲破阻力，明媒正娶进入十二少的富贵人家，未来也可能依旧是家财散尽、浪迹街头的结局。这样来看，两个都是不完美，各有缺点的灵魂，交汇在一起的炽烈感情，造就的只是一场荒唐的缘分。
但即使《胭脂扣》的男女，有着各自的弱点、罪过。这段银幕上的人鬼情已了，却依旧令人动容。或许是因为生死相随的爱情，我们遇不到，做不到那样极端，只能去想象，只能在别人的故事里，偶尔被感动。回归于生活，这样的爱情是扭曲的，但抽离出来，放置于舞台上，被提炼过的纯粹的感情，则可以引发对于生与爱的思考。
《胭脂扣》这部电影最杰出的地方，在于它有着一对天造地设的主演。梅艳芳的眉目间总是传递着些许哀伤，渴求的诚挚与求不得的痛苦，始终萦绕于角色。虽然她并非绝色，却有着自信与优雅的风姿绰约。而张国荣俊俏的脸庞，纤细的身段，就连辗转腾挪都充满了一股阴柔的俊气。不是这样的两位演员的演出，恐怕，《胭脂扣》的故事，也不会令人竟有了才子佳人的惋惜。
可这究竟是一个关于放弃，关于回归现实的故事。
是啊，爱情就是这样，不可理喻。
但究竟又需要理智，维持生活的柴米油盐。
愿你有一份不朽的爱情。
如没有，就让往事若花而逝吧。
“I will always be with you，Always be true”
或许，只存在于歌喉中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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